11月(yue)3日，新華社受權發布(bu)了《中共中央關于(yu)制定國(guo)民(min)經濟和(he)社會發展第(di)十四(si)個(ge)五(wu)年(nian)規劃和(he)二〇三五(wu)年(nian)遠景目(mu)標(biao)的建(jian)議(yi)》（以下稱“規劃《建(jian)議(yi)》”）。

規(gui)劃(hua)《建議》將創新(xin)放在了(le)各項任務的首(shou)位，要(yao)求(qiu)堅持創新(xin)在中(zhong)國(guo)(guo)現(xian)代(dai)化(hua)建設全局中(zhong)的核心(xin)地(di)位，把科技(ji)(ji)(ji)自立(li)自強作為國(guo)(guo)家(jia)發展的戰(zhan)略支(zhi)撐，強化(hua)國(guo)(guo)家(jia)戰(zhan)略科技(ji)(ji)(ji)力量，制(zhi)定科技(ji)(ji)(ji)強國(guo)(guo)行(xing)動綱要(yao)，健全社會主義市場(chang)經濟條件下新(xin)型舉(ju)國(guo)(guo)體(ti)制(zhi)，打好關鍵(jian)核心(xin)技(ji)(ji)(ji)術攻堅戰(zhan)。

規劃《建議》還要求，加快發展現代產業體系，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現代化水平是這項任務的關鍵。保持制造業比重基本(ben)穩定，鞏固壯大實體經濟(ji)根基。促進產業在(zai)國內有(you)序轉移，優化區域產業鏈布局。

同(tong)時，堅持自(zi)主可控、安(an)全高(gao)效，分行業(ye)做好供(gong)(gong)應鏈(lian)戰(zhan)略(lve)設計(ji)和(he)精準(zhun)施策，推動全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優化升級。鍛造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、供(gong)(gong)應鏈(lian)長(chang)板，立(li)足我(wo)國(guo)產(chan)業(ye)規模(mo)優勢(shi)、配套優勢(shi)和(he)部分領域先發優勢(shi)，打造新興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。

此外，規劃(hua)《建議(yi)》還要求補齊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供應鏈(lian)短板(ban)，實施產(chan)業(ye)基礎再造(zao)工程(cheng)，加大重要產(chan)品和關鍵核心(xin)技術攻關力(li)度，發(fa)展先進適用(yong)技術，推動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供應鏈(lian)多元化(hua)。加強(qiang)國(guo)際產(chan)業(ye)安(an)全(quan)合作，形成具有更強(qiang)創新力(li)、更高附加值、更安(an)全(quan)可靠的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供應鏈(lian)。

規劃《建議》為何將創新放在各項任務的首位和工作全局的核心？如何理解創新中的“新型舉國體制”？為何保持制造業比重基本穩定？中國的供應鏈存在哪些安全問題？如何看“去工業化”與(yu)金融過度(du)擴張？帶著這些問題，21世紀經(jing)濟報道專訪了“十(shi)四五”國家發(fa)展(zhan)規劃專家委員會委員、中國社科院經(jing)濟研究(jiu)所所長黃群慧。

創新成為頭號任務

《21世紀》：此次規劃《建議》最大的亮點是什么？

黃群慧：我認為最大(da)的亮點是(shi)問題(ti)導(dao)向(xiang)，規劃《建(jian)議》并(bing)不回避問題(ti)，非常明(ming)確、具體地(di)提到(dao)了很多(duo)關鍵性(xing)的核(he)心問題(ti)，并(bing)提出(chu)了一系列解決思路，這為未來“十四五”乃(nai)至到(dao)2035年(nian)的努(nu)力指(zhi)明(ming)了方(fang)向(xiang)。

比如，在構建現代產業體系上，規(gui)劃《建議》非常具體地(di)談到了供(gong)應鏈風險、產業基礎再造、經濟脫實(shi)向(xiang)虛、低(di)水平(ping)重(zhong)復建設等一系列核(he)心(xin)問(wen)題，基本上最關鍵的(de)問(wen)題都有提及(ji)。

《21世紀》：規劃《建議》把創新放在了具體任務的第一位，并明確要求，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，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，這是基于怎樣的考慮？

黃群慧(hui)：事實上，我(wo)們去(qu)年討論時(shi)就(jiu)看到，“十四五(wu)”規劃將創新(xin)放在了首位，此后這(zhe)個結構一(yi)直沒有變。我(wo)認(ren)為(wei)，無(wu)論從發展理念(nian)看，還是從發展階段，還是中國面臨的實際(ji)問題(ti)，都需(xu)要把創新(xin)放到核心(xin)地位。

一方面，創新(xin)是新(xin)時(shi)期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五大(da)發(fa)(fa)展(zhan)理念之首，代表著(zhu)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發(fa)(fa)展(zhan)的(de)(de)方向(xiang)和世界(jie)發(fa)(fa)展(zhan)的(de)(de)潮(chao)流；另一方面，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正(zheng)從(cong)“跟跑”的(de)(de)發(fa)(fa)展(zhan)階段(duan)，走向(xiang)“并(bing)跑”、甚(shen)至“領跑”的(de)(de)階段(duan)，這(zhe)也要求從(cong)跟隨走向(xiang)創新(xin)引領。

從中國面臨的問(wen)(wen)題(ti)看，無論是(shi)價值(zhi)鏈低端鎖定問(wen)(wen)題(ti)，還是(shi)產業鏈安(an)全、技術安(an)全等“卡脖子”問(wen)(wen)題(ti)，歸根到底都是(shi)創新能力不足的問(wen)(wen)題(ti)，所以，必須把創新放在第一(yi)位。

《21世紀》：關于安全問題，規劃《建議》提到，制定科技強國行動綱要，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新型舉國體制，打好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，如何理解創新中的“新型舉國體制”？

黃群(qun)慧：中(zhong)(zhong)國提(ti)出新型舉國體(ti)制(zhi)的一個(ge)重(zhong)要(yao)背景是，中(zhong)(zhong)國是一個(ge)后(hou)發(fa)的追趕型國家(jia)，近年來(lai)在芯片等不(bu)少(shao)關鍵核(he)心領域遭(zao)遇(yu)越(yue)來(lai)越(yue)多的“卡脖子(zi)”問題，這(zhe)(zhe)些(xie)技術是買不(bu)來(lai)的；而(er)中(zhong)(zhong)國的高質量(liang)發(fa)展也開始遭(zao)遇(yu)更多的瓶頸，要(yao)在短(duan)期內(nei)突破這(zhe)(zhe)些(xie)制(zhi)約，必須(xu)由國家(jia)來(lai)組織(zhi)力量(liang)進行核(he)心技術攻關，這(zhe)(zhe)方面舉國體(ti)制(zhi)有其優勢。

但另一方面，所謂(wei)“新型”舉國體制絕(jue)非計(ji)劃(hua)經濟體制，而(er)是承(cheng)載(zai)著更豐富(fu)的涵義。

首先新(xin)型(xing)舉(ju)國體制要(yao)(yao)針對不(bu)同(tong)的(de)技(ji)術(shu)類型(xing)，采用有針對性的(de)措施；我(wo)們(men)要(yao)(yao)甄別(bie)哪(na)些是“卡脖(bo)子”技(ji)術(shu)，甄別(bie)其(qi)技(ji)術(shu)產生的(de)路徑(jing)，比如市場迭代(dai)性的(de)技(ji)術(shu)，我(wo)們(men)不(bu)能靠國家組織力(li)量通過一次(ci)性大(da)規模投入(ru)來解決，這更需要(yao)(yao)依(yi)靠市場的(de)力(li)量來逐(zhu)步(bu)積(ji)攢優勢。

其次，新型舉國體制還要針對(dui)不同的環節(jie)做區別對(dui)待(dai)：我們更強調在前端(duan)基礎(chu)領域(yu)通過舉國體制實現突破，而越(yue)接近后端(duan)、接近市場，就(jiu)要越(yue)淡化這一體制。

再次，新型舉國體制也絕非“一哄而上”，比(bi)如全國都(dou)去做芯片，而是(shi)將政產學研等(deng)擰成一股繩(sheng)，有組織地突破限制，建立整體優勢。這方(fang)面，5G是(shi)一個成功的(de)案(an)例，工信部、運營商、華為等(deng)設備商、信通院等(deng)研究機(ji)構(gou)各盡其能，并形成了一種很好(hao)的(de)協調機(ji)制。

警惕“去工業化”

《21世紀》：今年中國把保產業鏈供應鏈作為“六保”之一，此次又把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現代化水平放在了現代產業體系的首位，這是基于怎樣的考慮？如何看中國的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情況？

黃(huang)群慧(hui)：中(zhong)美(mei)貿(mao)易摩擦以來，中(zhong)國(guo)(guo)的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、供(gong)應鏈(lian)面臨(lin)著(zhu)嚴峻的挑(tiao)戰，今年疫(yi)情發生后，全球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、供(gong)應鏈(lian)正在(zai)重構，其(qi)中(zhong)一個苗頭是“去中(zhong)國(guo)(guo)化(hua)”，中(zhong)國(guo)(guo)產(chan)業(ye)鏈(lian)供(gong)應鏈(lian)面臨(lin)著(zhu)前所(suo)未有的安全風(feng)險。這種威(wei)脅(xie)主要(yao)有三個方面：

一方面，在劇烈的調整(zheng)之后，中國(guo)能(neng)否維持在全球(qiu)產業(ye)(ye)鏈供應鏈中的地位。中國(guo)擁有全球(qiu)規模最大的制(zhi)造(zao)業(ye)(ye)，制(zhi)造(zao)業(ye)(ye)規模占全球(qiu)近30%，這一規模是美(mei)國(guo)、日本、德國(guo)之和，中國(guo)也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(guo)產業(ye)(ye)分(fen)類中全部(bu)工(gong)業(ye)(ye)門類的國(guo)家。

然而，疫情以來，很多國(guo)(guo)家(jia)開(kai)始重新審視對(dui)中(zhong)國(guo)(guo)供應鏈的依賴，一些政要(yao)或(huo)企業(ye)家(jia)力推“去中(zhong)國(guo)(guo)化”，在(zai)一定程度上，這也是(shi)中(zhong)國(guo)(guo)“雙循環”戰略調整的一個重要(yao)原因。

另一方面，中國始終(zhong)沒(mei)有把握產業(ye)(ye)鏈(lian)(lian)價值(zhi)的(de)高端，改(gai)革(ge)開放以(yi)(yi)來(lai)，中國實施的(de)是以(yi)(yi)低(di)(di)成本(ben)出口為導向的(de)工(gong)業(ye)(ye)化戰略，在(zai)價值(zhi)鏈(lian)(lian)攀升上無法有效突破將鎖定(ding)在(zai)低(di)(di)端產業(ye)(ye)格局(ju)中，因此，產業(ye)(ye)鏈(lian)(lian)現代化也是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(de)必然要求。

更重(zhong)要的是(shi)，中國在(zai)很多(duo)基(ji)層關(guan)鍵(jian)領域還存在(zai)諸多(duo)“卡(ka)脖子(zi)”的短(duan)板(ban)，比(bi)如(ru)，不少核心零部件(jian)(jian)、元(yuan)器件(jian)(jian)、關(guan)鍵(jian)原材料、關(guan)鍵(jian)工藝(yi)等方面存在(zai)著基(ji)礎不牢(lao)的問(wen)題(ti)。以前大家對產業基(ji)礎問(wen)題(ti)重(zhong)視(shi)不夠，認為這不是(shi)宏(hong)觀領域應該考(kao)慮的問(wen)題(ti)，然而，在(zai)復雜多(duo)變的國際環境下，恰恰是(shi)這些(xie)領域出現(xian)了很多(duo)問(wen)題(ti)。所以此(ci)次意見，把(ba)它放到一個非常突(tu)出的位置。

《21世紀》：在供應鏈、產業鏈方面，規劃《建議》要求保持制造業比重基本穩定，鞏固壯大實體經濟根基，你對此作何理解？

黃群慧：這主要(yao)針對的(de)是中(zhong)國過早“去工業化”的(de)問(wen)題。近些年來，一(yi)些地方一(yi)味(wei)強調提(ti)高第三產業比重(zhong)，并視(shi)其為經濟轉型升級的(de)表現，很(hen)多(duo)地區“去制造(zao)業”很(hen)明顯(xian)。

服務(wu)業(ye)(ye)占(zhan)比(bi)(bi)(bi)(bi)上升(sheng)(sheng)本(ben)身不是(shi)問(wen)題，問(wen)題在于(yu)我(wo)國(guo)(guo)服務(wu)業(ye)(ye)的(de)(de)(de)效(xiao)(xiao)率(lv)(lv)不高，中國(guo)(guo)存在明顯(xian)的(de)(de)(de)服務(wu)業(ye)(ye)“鮑莫爾(er)成本(ben)病”現(xian)象。效(xiao)(xiao)率(lv)(lv)低下的(de)(de)(de)服務(wu)業(ye)(ye)占(zhan)比(bi)(bi)(bi)(bi)迅(xun)速提高、效(xiao)(xiao)率(lv)(lv)相對高的(de)(de)(de)工業(ye)(ye)占(zhan)比(bi)(bi)(bi)(bi)迅(xun)速下降，必然導致(zhi)整體經濟增速下滑，從而出(chu)現(xian)三(san)次產業(ye)(ye)占(zhan)比(bi)(bi)(bi)(bi)上升(sheng)(sheng)、效(xiao)(xiao)率(lv)(lv)反而下降的(de)(de)(de)現(xian)象，中國(guo)(guo)面臨(lin)著服務(wu)業(ye)(ye)比(bi)(bi)(bi)(bi)例過快上升(sheng)(sheng)和實體經濟比(bi)(bi)(bi)(bi)例過快下降，以及(ji)由此(ci)而來(lai)的(de)(de)(de)結構“轉型(xing)”但卻未“升(sheng)(sheng)級”的(de)(de)(de)情況(kuang)。

《21世紀》：從橫向比較上看，中國的制造業占比在國際上處于怎樣的位置？

黃群(qun)慧(hui)：全球制造(zao)業大致可(ke)以分為(wei)歐洲、北美(mei)、東亞(ya)三大區域，東亞(ya)制造(zao)業占到(dao)了全球的50%，中國(guo)又占到(dao)東亞(ya)這塊(kuai)的60%，可(ke)見中國(guo)仍(reng)是一個制造(zao)大國(guo)。

單純從占比(bi)上看，中國(guo)的(de)制造(zao)業占比(bi)比(bi)美國(guo)等其他國(guo)家仍然(ran)要高，中國(guo)制造(zao)業增(zeng)加(jia)值占GDP比(bi)重大概在27%左右，美國(guo)在11%左右。

但問題在(zai)于，美國(guo)連續(xu)多年(nian)都(dou)在(zai)11%左右，近(jin)年(nian)來(lai)正在(zai)快速(su)推(tui)進“再工業(ye)(ye)化”；而中國(guo)近(jin)年(nian)來(lai)卻出現了(le)快速(su)的下(xia)滑趨勢(shi)：2010年(nian)工業(ye)(ye)占GDP的比重是40%，2017年(nian)降到33.9%，如(ru)今已降到30%以(yi)下(xia)。

與(yu)此形成對比的是，2019年(nian)(nian)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(guo)(guo)服(fu)務(wu)業(ye)(ye)占GDP比重達到54.5%，比2005年(nian)(nian)提(ti)高了14.2個(ge)百分點。而且(qie)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(guo)(guo)的服(fu)務(wu)業(ye)(ye)中(zhong)(zhong)，高端(duan)服(fu)務(wu)業(ye)(ye)或生產(chan)性服(fu)務(wu)業(ye)(ye)占比較低(di)，低(di)效(xiao)率(lv)的低(di)端(duan)服(fu)務(wu)業(ye)(ye)、房地產(chan)與(yu)金(jin)(jin)融業(ye)(ye)占比過高，比如，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(guo)(guo)金(jin)(jin)融業(ye)(ye)占GDP比重從2004年(nian)(nian)的4%，提(ti)高到2015年(nian)(nian)的8.4%，高于金(jin)(jin)融大國(guo)(guo)(guo)美(mei)國(guo)(guo)(guo)的7.2%、英(ying)國(guo)(guo)(guo)的7.3%，約為日本、德國(guo)(guo)(guo)、法國(guo)(guo)(guo)、意(yi)大利、西班牙的兩倍。

如(ru)果金融(rong)占比很高，而(er)且(qie)總在自我循環、過(guo)度(du)擴張，則會加劇(ju)經濟的“脫實向虛”。規(gui)劃《建議》強(qiang)調保持制造業比重穩定(ding)，鞏固壯大(da)實體經濟根基，這(zhe)說明中國對此(ci)保持著(zhu)高度(du)的警(jing)惕。

（作(zuo)者：夏(xia)旭田 編輯：張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