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來(lai)(lai)自新華(hua)網近(jin)(jin)日對(dui)中(zhong)國工程院院士、北京理(li)工大學(xue)教授孫逢春(chun)院士的(de)專訪(fang)。經過近(jin)(jin)20年的(de)發(fa)展，我國新能(neng)源汽車產業正處于即將起勢騰飛的(de)關(guan)鍵節點，面臨市場規(gui)模、產能(neng)結構、電池技(ji)術路線、核心芯片等多重變量的(de)影(ying)響，產業未(wei)來(lai)(lai)將如何發(fa)展？以下為(wei)孫院士對(dui)7個訪(fang)談問(wen)題(ti)的(de)回答。

背景：

今年3月，江蘇省發改委發布《關于切實加強汽車產業投資項目監督管理和風險防控的通知》，直指其省內部分地方新能源汽車項目存在“重招引、輕監管”現象。而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會近日發布的《2020年我國乘用車產能問題分析》報告顯示，截至2020年12月31日，國內乘用車企業共122家，總產能為4153.2萬輛，乘用車總體產能利用率不足50%，只有16家產能利用率處于正常狀態。除此之外，還有在建產能988萬輛，大部分是新能源車型。

Q：如(ru)何看待新能源汽車領域投資聚集(ji)、扎堆的(de)現象？

孫逢(feng)春：國家(jia)(jia)(jia)平臺(tai)上已經注冊的(de)汽(qi)(qi)車(che)(che)企業有(you)(you)846家(jia)(jia)(jia)，已經跟新能源汽(qi)(qi)車(che)(che)國家(jia)(jia)(jia)檢測與管理中心(xin)對接(jie)驗證的(de)、有(you)(you)過(guo)產品的(de)305家(jia)(jia)(jia)。需(xu)要(yao)這(zhe)么多嗎？當(dang)然不(bu)(bu)需(xu)要(yao)。一是(shi)，資本對新能源汽(qi)(qi)車(che)(che)在追(zhui)捧；二是(shi)，部分地方政府對汽(qi)(qi)車(che)(che)企業發展給予高度期望，導致新能源汽(qi)(qi)車(che)(che)結(jie)構(gou)性的(de)產能過(guo)剩(sheng)。(這(zhe)個現(xian)(xian)象(xiang))早就出現(xian)(xian)了，不(bu)(bu)是(shi)今天。

未來，國家一(yi)定會出(chu)臺相應的(de)政策，按(an)照市場規律，通過政策導向(xiang)來進行適度的(de)規模集(ji)中，大浪(lang)淘沙。

舉一(yi)個簡單的(de)例(li)子，原來有400多(duo)家(jia)電(dian)池企(qi)業(ye)(ye)在(zai)我們(men)這注冊，現在(zai)還剩多(duo)少家(jia)呢？能夠有產(chan)品賣(mai)的(de)，能夠裝在(zai)車(che)上的(de)也就幾十家(jia)。經過三四年的(de)發展，電(dian)池企(qi)業(ye)(ye)還有電(dian)機企(qi)業(ye)(ye)都(dou)在(zai)大浪淘沙(sha)。

整(zheng)車企業(ye)，我(wo)想(xiang)也是這樣。全世界、美(mei)國(guo)、歐洲就那么幾大家(jia)，美(mei)國(guo)就三(san)大家(jia)。我(wo)覺得中國(guo)應該也就十來家(jia)。當然，還有一些商用車，因為(wei)專用車規模比較小(xiao)，可能會(hui)多一點。

“十四五”時(shi)期(qi)應該是新能源汽車領域進行結構調整、規模調整、投資(zi)調整的(de)最佳時(shi)期(qi)。

背景：

2010年，《國務(wu)院(yuan)關于加快培育和發(fa)展戰(zhan)略性新興(xing)產(chan)業(ye)(ye)的決定》提出了七大戰(zhan)略性新興(xing)產(chan)業(ye)(ye)，新能源(yuan)汽車位列其中(zhong)。在“十四五”規劃和2035年遠(yuan)景(jing)目標綱(gang)要中(zhong)，新能源(yuan)汽車仍然延續了這一(yi)定位。

Q：如(ru)何理解(jie)新能(neng)源(yuan)汽車(che)戰略性新興產業(ye)的定位(wei)？

孫逢春：戰(zhan)略層面(mian)上(shang)去理解，就(jiu)是(shi)這(zhe)個產業對于國家未來，國民經濟發展(zhan)(zhan)、安全的發展(zhan)(zhan)，具有重大的戰(zhan)略意(yi)義。為什(shen)么說新(xin)能源汽車是(shi)戰(zhan)略新(xin)興產業？

新能源汽車(che)是汽車(che)產(chan)(chan)(chan)業(ye)的一(yi)部分(fen)，國(guo)家汽車(che)產(chan)(chan)(chan)業(ye)的直(zhi)接經濟規(gui)模大約(yue)在每年10萬億(yi)元(yuan)，加上如(ru)維修、保養、運輸等，整個汽車(che)交(jiao)通應(ying)該是在幾十萬億(yi)元(yuan)的規(gui)模，所以它(ta)是國(guo)家制(zhi)造業(ye)的第一(yi)大支柱(zhu)產(chan)(chan)(chan)業(ye)，這是它(ta)的戰略重(zhong)要(yao)性(xing)。

此(ci)外，要(yao)從國家能源(yuan)、國家能源(yuan)安(an)全的角度來定義。出于(yu)對國家能源(yuan)安(an)全的考慮，降低對石油(you)的依(yi)存度，所以它是戰略新興產(chan)業。

最后，通(tong)過新能源汽車(che)，完(wan)全做到技(ji)術鏈、產業(ye)鏈的自主可控。從這個角度，它是國家重(zhong)大的戰略新興(xing)產業(ye)。

背景：

數據顯示(shi)，2020年全(quan)(quan)(quan)球新(xin)能(neng)源汽車銷量(liang)約為324萬輛，歐洲(zhou)(zhou)取代中國(guo)，成為全(quan)(quan)(quan)球新(xin)能(neng)源汽車增長的主(zhu)要推動力。從全(quan)(quan)(quan)球市場占比來看，歐洲(zhou)(zhou)新(xin)能(neng)源汽車市場占全(quan)(quan)(quan)球市場的43.06%，中國(guo)大約占41.27%，美國(guo)占比10.12%，日本(ben)占比0.96%。

Q：全球新能源汽車市場(chang)復(fu)蘇，會給國內的(de)產業鏈帶來(lai)怎(zen)樣的(de)影響？

孫逢春：從(cong)汽車(che)產業的角(jiao)度來講，中國(guo)市(shi)場現在仍(reng)然是一家獨大。但(dan)是，我們不是汽車(che)強國(guo)。

在新(xin)能(neng)源汽車領(ling)域，到目(mu)前為止，我(wo)們已經連續6年規模領(ling)先，而(er)且技術(shu)也處在國際先進水平。應該說有很(hen)好的先發優勢。

20年前我(wo)們就(jiu)開始布局新能源汽車，國(guo)家把它(ta)作(zuo)為一個重(zhong)要的發(fa)展(zhan)方向在做。當時西方國(guo)家其實對技術非常(chang)了解(jie)，也非常(chang)有沉淀，但是因為傳統汽車產業投(tou)資巨大，所(suo)以他們要等待投(tou)資回(hui)收(shou)之(zhi)后再發(fa)力(li)。這樣，我(wo)們相當于白手起家，搶占了一個先(xian)機。

未(wei)來(lai)，我(wo)認為(wei)中國(guo)新能(neng)源(yuan)汽車仍然會是(shi)一家獨(du)大。這個一家獨(du)大是(shi)指產業規(gui)模(mo)、市(shi)場規(gui)模(mo)兩(liang)個方面。當然，對于(yu)新能(neng)源(yuan)汽車技(ji)術(shu)來(lai)講，應該說將來(lai)是(shi)跟國(guo)外并駕齊驅，同時在(zai)進行探索，同時在(zai)進行產業化。

背景：

自(zi)今(jin)年2月以來，美國德州斷(duan)電、日本瑞薩電子工廠火災，全球車企因(yin)芯片短(duan)缺導致的產(chan)能問(wen)題不(bu)斷(duan)加劇(ju)。據不(bu)完全統計，3月份以來，已有至少10家(jia)整(zheng)車企業因(yin)芯片短(duan)缺停(ting)產(chan)，包括大眾(zhong)、福特、通用、沃(wo)爾沃(wo)、豐田(tian)、本田(tian)、日產(chan)、三菱、現代、蔚來，停(ting)產(chan)工廠遍布亞洲、歐洲和美洲。

Q：在(zai)汽(qi)車(che)產業(ye)全球“缺芯”的背景(jing)下，國內市場如何突圍？

孫逢(feng)春(chun)：這(zhe)個問題也正好讓我們反思，我們要有、要用自己的(de)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，特別是高端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。一(yi)輛智(zhi)能(neng)汽(qi)車，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可能(neng)有幾百個，其(qi)中核心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，比如計算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、通訊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等高端芯(xin)片(pian)(pian)(pian)(pian)，我們必(bi)須要趕上來。

汽車芯片，有一些特殊的要求：

第一，對環(huan)境要求(qiu)特別高(gao)。比如(ru)冬(dong)天零下(xia)20度(du)，手(shou)機(ji)在(zai)外(wai)面不(bu)好(hao)用，但汽(qi)車不(bu)行，汽(qi)車必(bi)須在(zai)零下(xia)40度(du)到120度(du)甚(shen)至(zhi)更高(gao)的低溫中，都得(de)好(hao)用。

第二，隨著智(zhi)能化、自(zi)動(dong)化的發展(zhan)，自(zi)動(dong)駕駛汽車(che)或者(zhe)無(wu)人駕駛汽車(che)的計算要求(qiu)越(yue)來越(yue)高(gao)，對芯(xin)片的要求(qiu)也越(yue)來越(yue)高(gao)。不同于手機(ji)等消費(fei)類芯(xin)片，汽車(che)芯(xin)片作為工業級(ji)產品，需要有(you)10年(nian)、甚至20年(nian)的使用周期(qi)。

另外(wai)一(yi)點，手機(ji)用5納米芯(xin)片，越小(xiao)越好(hao)，因為手機(ji)很小(xiao)，已經沒(mei)(mei)有(you)(you)空間了。汽車(che)不一(yi)樣，汽車(che)芯(xin)片可(ke)以在(zai)這方面稍微放(fang)一(yi)放(fang)，比如32納米可(ke)能就夠了。所以我(wo)們(men)國家是(shi)有(you)(you)能力進行自主可(ke)控的(de)。目(mu)前沒(mei)(mei)有(you)(you)實現的(de)原(yuan)因，我(wo)認(ren)為是(shi)我(wo)們(men)車(che)規級芯(xin)片的(de)生態還沒(mei)(mei)有(you)(you)建立起來。

背景：

今(jin)年(nian)(nian)一(yi)季(ji)度，國內(nei)新能源汽車(che)市場接連傳來燃料(liao)電池方面的聲音。3月，長城汽車(che)宣布正式(shi)入局，并將于年(nian)(nian)內(nei)推出(chu)相關SUV產品；一(yi)汽紅旗(qi)也申報了氫能源版本新車(che)；大(da)連首批氫燃料(liao)電池公交車(che)上線通車(che)……

Q：燃(ran)料電池汽車發展是否會迎來一波新機遇？

孫逢春(chun)：從新能(neng)源汽車(che)(che)來講，這(zhe)個(ge)詞(ci)是中國(guo)特(te)有的。國(guo)外以(yi)前就叫電(dian)(dian)動(dong)(dong)(dong)車(che)(che)，只(zhi)不(bu)過電(dian)(dian)動(dong)(dong)(dong)車(che)(che)里面分純電(dian)(dian)動(dong)(dong)(dong)、混(hun)合動(dong)(dong)(dong)力(li)、燃料電(dian)(dian)池(chi)。我國(guo)新能(neng)源汽車(che)(che)發展戰略和(he)每一(yi)個(ge)五(wu)年(nian)規劃里，也(ye)是按照純電(dian)(dian)動(dong)(dong)(dong)、混(hun)合動(dong)(dong)(dong)力(li)和(he)燃料電(dian)(dian)池(chi)去劃分的。

應該說現在新能源汽車的(de)(de)(de)主力是純(chun)電(dian)動(dong)，我(wo)個人認為未來(lai)的(de)(de)(de)發展應該叫純(chun)電(dian)驅(qu)(qu)(qu)動(dong)。所謂的(de)(de)(de)純(chun)電(dian)驅(qu)(qu)(qu)動(dong)，就是驅(qu)(qu)(qu)動(dong)輪(lun)子(zi)走的(de)(de)(de)全是電(dian)動(dong)機所產生的(de)(de)(de)力。

就燃(ran)料(liao)電池(chi)(chi)來(lai)講，我(wo)認(ren)為(wei)它有(you)兩(liang)個(ge)概念，一個(ge)是燃(ran)料(liao)電池(chi)(chi)本身，另一個(ge)是燃(ran)料(liao)電池(chi)(chi)汽(qi)車。燃(ran)料(liao)電池(chi)(chi)將(jiang)來(lai)在我(wo)國能(neng)源體系里會占有(you)非常重要的地位。但是，20年(nian)(nian)前我(wo)就說(shuo)燃(ran)料(liao)電池(chi)(chi)汽(qi)車應該是15年(nian)(nian)以后的事(shi)，現在20年(nian)(nian)過去(qu)了，現在仍然要說(shuo)，燃(ran)料(liao)電池(chi)(chi)汽(qi)車真正產(chan)業(ye)化，大規模產(chan)業(ye)化，而且只是在一個(ge)細分市場的產(chan)業(ye)化，還可能(neng)是10年(nian)(nian)以后。

一(yi)是技術難度大，二是它的成(cheng)(cheng)本太高(gao)。即使是燃料電池技術突破了(le)，成(cheng)(cheng)本降低了(le)，它也只(zhi)會在(zai)一(yi)個特定的市(shi)場空間之內有(you)優勢。因為現在(zai)汽車(che)的細(xi)分市(shi)場很多，比如說A0級、A級、B級、C級，還有(you)皮卡、SUV等等，它只(zhi)會在(zai)一(yi)定的市(shi)場空間之內生存(cun)下去(qu)。

背景：

隨著智(zhi)(zhi)能網(wang)聯(lian)技術(shu)的(de)(de)進步、產品持續(xu)迭代升級，以及整車(che)電子電氣架構發展的(de)(de)顛覆性改變，2020年中國(guo)智(zhi)(zhi)能化和網(wang)聯(lian)化功能在汽車(che)產品中的(de)(de)普及率分(fen)別為22%和50%，市場規模(mo)達到(dao)2556億元。

Q：“智能網聯(lian)”是否(fou)會成為我國汽車產業參與(yu)國際競爭的(de)“比(bi)較優勢”？

孫逢春(chun)：跟(gen)國際市場相比，我(wo)們(men)已經有(you)(you)了一(yi)些優勢。首先(xian)我(wo)們(men)有(you)(you)先(xian)發(fa)優勢，我(wo)們(men)做了新能(neng)源(yuan)汽(qi)車，這是智能(neng)網(wang)聯汽(qi)車或自(zi)動駕(jia)駛(shi)汽(qi)車的(de)一(yi)個天然載體。傳統(tong)汽(qi)車以機械為主，新能(neng)源(yuan)汽(qi)車都(dou)是電控，特別適(shi)合智能(neng)網(wang)聯。我(wo)們(men)在自(zi)動駕(jia)駛(shi)平臺(tai)上已經有(you)(you)了先(xian)發(fa)優勢。

其次(ci)，自動駕(jia)駛需要人工智(zhi)能(neng)，特(te)別是(shi)一些算(suan)法，應(ying)用場景的算(suan)法。中國在(zai)(zai)應(ying)用場景算(suan)法、人工智(zhi)能(neng)方面，應(ying)該說也走(zou)在(zai)(zai)了國際前面。

還(huan)有一個最重要的(de)優(you)勢，就是中(zhong)國現在對自動駕駛的(de)認識，特(te)別是年輕人的(de)認識，這(zhe)種(zhong)對新技(ji)術新產(chan)品(pin)的(de)渴望(wang)，已經形成了一種(zhong)生(sheng)態。我認為，這(zhe)是智能網聯(lian)發展的(de)基礎(chu)。

背景：

針對(dui)純電動和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，《節能與新能源汽車技術路線圖(2.0版)》提出，至2035年，我國將形成自主且完整的產業(ye)鏈(lian)。

Q：如(ru)何看待，15年(nian)后，我國將形成自主且(qie)完(wan)整的產(chan)業(ye)鏈這一目標？

孫逢春：自(zi)主(zhu)可(ke)(ke)控有(you)一個我們(men)自(zi)己的基本(ben)定義，就是技(ji)術上(shang)自(zi)主(zhu)可(ke)(ke)控，產業上(shang)也自(zi)主(zhu)可(ke)(ke)控。首先很明確，核(he)心技(ji)術買(mai)不來。只有(you)我們(men)把核(he)心技(ji)術掌握以后，才叫自(zi)主(zhu)或者(zhe)叫可(ke)(ke)控。掌握了核(he)心技(ji)術，其他一些非核(he)心技(ji)術，可(ke)(ke)以通過共(gong)享交換(huan)來取(qu)得(de)。

核(he)心(xin)關鍵(jian)技術不自主(zhu)是不行(xing)的(de)。我(wo)們在傳(chuan)統(tong)汽車這方面就吃了(le)(le)大虧，核(he)心(xin)技術人家不給你，比如(ru)發動機電(dian)控，比如(ru)自動變速箱的(de)電(dian)控。所以，我(wo)們當時(shi)做(zuo)新(xin)能源汽車，以純(chun)電(dian)驅(qu)動為主(zhu)，繞開這條技術路線了(le)(le)，就做(zuo)對了(le)(le)，也走對了(le)(le)。

自主(zhu)可控，還有(you)一個原(yuan)則，就是我們(men)(men)掌握(wo)自主(zhu)核(he)心的東西(xi)以后，技術上我們(men)(men)自主(zhu)，產(chan)品鏈上我們(men)(men)也(ye)自主(zhu)，但不一定自己制(zhi)造(zao)，或者不是全部自己制(zhi)造(zao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