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在二砂老(lao)廠的辦(ban)公樓(lou)前(qian)，凝望著眼前(qian)這(zhe)些老(lao)廠房、老(lao)建筑，興奮(fen)激(ji)動之外(wai)，也露(lu)出(chu)一絲淡(dan)淡(dan)憂傷(shang)。

他(ta)今年已88歲高齡，走起路(lu)來卻仍步(bu)伐矯健(jian)、精神矍鑠，談起二(er)砂的往事記憶，也都思路(lu)清晰、侃(kan)侃(kan)而(er)談。

他叫(jiao)司(si)洪業，曾任二砂(sha)勞資(zi)科科長，也是二砂(sha)最早的HR，參與(yu)了(le)這個曾是中(zhong)國行業巨人(ren)的籌建與(yu)經營。

本(ben)期鄭說·人物，走近“二(er)砂老人”司洪業，聽他講述(shu)你不知(zhi)道的二(er)砂故事。

鄭子蒙：老(lao)先生，您老(lao)家(jia)是哪里的呢？何種機緣，讓(rang)您參與到(dao)二砂建(jian)廠(chang)的工(gong)作(zuo)中呢？

司洪(hong)業：我老家是(shi)許昌(chang)的，1948年參加工(gong)作(zuo)，先是(shi)在銀行系統干了一年，然后在許昌(chang)團地委參加土改訓練班，就去郟縣搞(gao)土改了，1953年才調回許昌(chang)。

國(guo)家‘一五計劃’開始后，確立了(le)141項重點建設工(gong)程，為了(le)支持‘工(gong)業141’，組(zu)織上讓我來鄭(zheng)州，參與(yu)二(er)砂(sha)的籌(chou)備和(he)組(zu)建。從1954年(nian)(nian)6月到80年(nian)(nian)代，我在二(er)砂(sha)干(gan)了(le)三十年(nian)(nian)。

“去中央要人，去地方挖人”

鄭子蒙：當時來建設二(er)砂的(de)，都(dou)有哪(na)些人啊(a)？

司洪業：二砂最初的管理隊伍，技術骨干來自沈陽蘇家屯砂輪廠（一砂），本(ben)省(sheng)援建的40多位地方干部(bu)主要負責行政管理工作。

除了這些管理人員(yuan)，還(huan)需(xu)要大(da)量技術工(gong)人和生產工(gong)人，找這些人可是遇(yu)上了大(da)麻煩(fan)。

那時磨料磨具行業(ye)(ye)剛起步，二砂就是行業(ye)(ye)先驅，根本沒(mei)有(you)經驗可(ke)循(xun)，更沒(mei)有(you)從(cong)事相(xiang)關工(gong)作的熟練(lian)工(gong)。我(wo)專門跑(pao)到北京一機部(bu)，讓部(bu)里(li)教育司和教育部(bu)聯系，引(yin)薦有(you)專業(ye)(ye)背景的學校。

最終(zhong)找到了(le)濟(ji)南(nan)第二(er)機床廠技工學(xue)校和廣州糖(tang)酒(jiu)化工學(xue)校，雖然這些學(xue)校的(de)(de)專業也不對口，但還(huan)算接近。我們(men)還(huan)從(cong)中(zhong)選拔出(chu)了(le)優秀人才(cai)，送到德國進行學(xue)習。當時只(zhi)有工程師(shi)級別的(de)(de)才(cai)能出(chu)國深造，二(er)砂這批中(zhong)專學(xue)生也是特批的(de)(de)，我給他們(men)跑出(chu)國審查，就跑了(le)一年多。

1964年二砂(sha)建(jian)成驗收，當時估(gu)算全面投產的(de)話(hua)，需要8000名工(gong)人，但在(zai)廠職工(gong)只有3900人。

那(nei)時候“三年自然(ran)災害”剛(gang)剛(gang)結束，“工業下馬”之風盡(jin)吹，政策上要求(qiu)“減少城市人口”，招人非常難(nan)，上面都不批！

我當時(shi)拿(na)著招人計(ji)劃去部里匯(hui)報，主(zhu)管領導看(kan)都(dou)沒看(kan)，就把材料(liao)扔到(dao)一邊(bian)，“去找別人要吧！”最(zui)后好不容易才讓國家(jia)計(ji)委(wei)給批(pi)了(le)2000多用人指標。

得到指標(biao)后(hou)，我們開著大(da)車就去登封盧(lu)店(dian)拉人了，因為那兒有一(yi)批(pi)參加(jia)“大(da)躍進”大(da)煉鋼的工人，在“工業下馬”后(hou)無處安置，他們也不是農(nong)村戶(hu)口(kou)，重(zhong)返(fan)城(cheng)市也比較方便。

鄭子(zi)蒙(meng)：二砂作為部(bu)屬單(dan)位(wei)，班(ban)子(zi)配置也很(hen)高吧？

司(si)洪業：二砂(sha)屬于一機(ji)部，第二機(ji)床工業管(guan)理(li)局（簡稱二局），領導干部的(de)級別配置(zhi)都很嚴格(ge)。第一任廠長(chang)趙群一，原來當(dang)過(guo)洛陽(yang)地(di)區的(de)書記和省農村辦(ban)公室主任，副廠長(chang)都是從武漢砂(sha)輪廠調過(guo)來，他(ta)還當(dang)過(guo)長(chang)江管(guan)理(li)局副局長(chang)。

鄭子蒙：當時籌建廠長(chang)，還遇到了哪些困難？

司洪業：除(chu)了剛才說的(de)“找人難”，還有就是廠房的(de)建設與規劃，根本沒有圖紙、沒見過(guo)這樣的(de)廠房。

鄭(zheng)子蒙：不是有德(de)國專家指導(dao)嗎？

司(si)洪業：他們也沒(mei)經驗啊，當時是和德(de)(de)國(guo)一個總承(cheng)包公(gong)司(si)簽的(de)合同，這公(gong)司(si)下面有(you)27個單位，這么大的(de)建設(she)規模，在(zai)德(de)(de)國(guo)、蘇聯都沒(mei)見過。

所以好多主要工序都返工，達不到設計標準，都得重干。鋼冶煉、碳化硅冶煉線，砂輪上精磨部分和爐(lu)窯都有(you)(you)返工，德國就派(pai)不同的專(zhuan)家來解決問題，最多時候有(you)(you)十幾個人(ren)在這，一(yi)共來了有(you)(you)76人(ren)次。

鄭子(zi)蒙：66年到76年那十年，二砂的生(sheng)產(chan)是個啥情況？

司洪業(ye)：能(neng)生(sheng)(sheng)(sheng)產(chan)(chan)就(jiu)生(sheng)(sheng)(sheng)產(chan)(chan)，不能(neng)生(sheng)(sheng)(sheng)產(chan)(chan)就(jiu)算。管理不用(yong)考慮(lv)，人員不用(yong)考慮(lv)，生(sheng)(sheng)(sheng)產(chan)(chan)不用(yong)考慮(lv)。喇叭一(yi)響去開會(hui)就(jiu)行(xing)，去打架兒就(jiu)行(xing)了(le)。

二砂27號廠房

鄭(zheng)子蒙：您(nin)覺得(de)二砂最輝(hui)煌的時期是啥時候？

司洪業：1985年左右吧，那時全廠職工共有7000多(duo)人。

對二砂的(de)評價，不要看(kan)產(chan)量(liang)的(de)總噸位，要看(kan)產(chan)品(pin)的(de)品(pin)種和規格！當初(chu)，德國人設(she)計的(de)產(chan)品(pin)品(pin)種有120多(duo)個，而到了1985年，算上革新項目(mu)一(yi)共有380個。這些革新項目(mu)都(dou)是尖端產(chan)品(pin)，地(di)方小砂輪廠(chang)根(gen)本(ben)不具備這種技術條(tiao)件。

我曾找(zhao)到總工(gong)程師，問(wen)二砂的產品有(you)多(duo)少(shao)規(gui)(gui)格，對方說太多(duo)了(le)(le)不好統計。后來粗略算了(le)(le)一下，大概有(you)22萬個(ge)(ge)，這么多(duo)規(gui)(gui)格，就(jiu)意(yi)味著對社會(hui)各(ge)個(ge)(ge)行業的服務面比(bi)較廣。

二(er)砂(sha)(sha)的(de)砂(sha)(sha)輪涵蓋“大(da)、小(xiao)、薄(bo)、厚”四個品類：最(zui)大(da)的(de)直徑1米6，最(zui)小(xiao)的(de)只有(you)米粒那么大(da)，最(zui)厚的(de)270毫米，最(zui)薄(bo)的(de)0.03毫米。最(zui)薄(bo)的(de)產品，就是用來切鋼筆尖那個縫兒的(de)，這種砂(sha)(sha)輪之前都是從日本進口，二(er)砂(sha)(sha)打破了這種技術壟(long)斷(duan)。

二砂的(de)產品可(ke)以達到(dao)(dao)國(guo)際(ji)標(biao)準，出口(kou)到(dao)(dao)英國(guo)、德(de)國(guo)、蘇聯(lian)等80多個國(guo)家和地區(qu)，這些國(guo)家對進口(kou)產品要求非常(chang)嚴苛，我(wo)們的(de)產品能打進去，足以證明品質高！

可以說，二砂(sha)不僅(jin)僅(jin)填(tian)補了(le)中國磨(mo)料磨(mo)具行業的(de)空白(bai)，還帶(dai)動了(le)整個(ge)(ge)行業的(de)發(fa)展。八十年(nian)代，我跑遍全國做調研(yan)，當時(shi)31個(ge)(ge)省區在冊的(de)192個(ge)(ge)砂(sha)輪廠，都是用二砂(sha)的(de)技術。

鄭(zheng)子蒙：二(er)砂的效益在(zai)鄭(zheng)州算是老(lao)大嗎？

司(si)洪業：在鄭州工業系(xi)統，二砂(sha)的利潤率是(shi)最高的！廠(chang)長(chang)(chang)經常給大家開玩笑說，讓幼(you)兒園小朋(peng)友來當廠(chang)長(chang)(chang)，都不會(hui)賠錢。也有說，咱砂(sha)輪原料(liao)是(shi)黃(huang)土，賣的卻是(shi)黃(huang)金(jin)價。

那時候工人待遇也高，二砂的平均工資，在鄭州也是最高的，職工不僅有自己的醫院，還能送孩子(zi)(zi)到子(zi)(zi)弟學校免費就讀。

“我更希望看到‘奔馳型’的二砂”

鄭子蒙：對后來二(er)砂(sha)的轉型(xing)怎么看？

司(si)洪業：二砂在(zai)(zai)轉型過程(cheng)中，涉及機構(gou)變動(dong)，管(guan)(guan)理(li)層(ceng)級由三(san)級管(guan)(guan)理(li)變成(cheng)(cheng)(cheng)四級管(guan)(guan)理(li)，原來的科變成(cheng)(cheng)(cheng)處，車(che)(che)間(jian)變成(cheng)(cheng)(cheng)廠(chang)，廠(chang)下面(mian)再設車(che)(che)間(jian)，多了(le)一(yi)級。這樣(yang)改(gai)完(wan)以后，把基層(ceng)管(guan)(guan)理(li)都(dou)搞亂了(le)，原來一(yi)頭(tou)扎到車(che)(che)間(jian)的組長工段(duan)長，變成(cheng)(cheng)(cheng)主任后就(jiu)天(tian)天(tian)坐在(zai)(zai)辦公(gong)室(shi)，遠離了(le)生產(chan)。像二砂這樣(yang)的中型企業，還是(shi)更(geng)適合三(san)級管(guan)(guan)理(li)。

另外，二(er)砂不(bu)專注自己的(de)(de)高精尖產(chan)品，而(er)去(qu)和(he)小廠比拼“大陸貨”，注定是要失敗(bai)的(de)(de)。一般性的(de)(de)技術擴散后，就免不(bu)了行業競爭(zheng)，培(pei)養了徒(tu)弟，餓(e)死了師傅，螞蟻把大象吃了。

二砂搬(ban)到滎陽后，破(po)破(po)爛爛的，和地方企(qi)業差不多，讓(rang)人看著很不是(shi)滋味(wei)。

二砂門口伊河路上，一家賣砂輪的商店

鄭(zheng)子(zi)蒙：看(kan)到二砂老(lao)廠變成文創園，有(you)啥感想？

司洪業：把老廠區變成文化(hua)場(chang)所，這個理念也很好。既可以(yi)(yi)留下人(ren)們對二砂(sha)的記憶，也可以(yi)(yi)利(li)用這些特色的廠房，衍生出新(xin)的產業。

但(dan)我還(huan)是(shi)希望能看(kan)到一(yi)個“奔馳型”的二砂，像德國高精尖工(gong)業一(yi)樣(yang)，把(ba)科研團隊(dui)留下來，把(ba)工(gong)廠變(bian)成實(shi)驗工(gong)廠，不斷通過研發(fa)性(xing)實(shi)驗，保(bao)持技術領先與科技創新，推動磨料磨具行業持續發(fa)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