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經濟(ji)要(yao)持(chi)(chi)續高速(su)增長，產業(ye)結(jie)構必須(xu)做出調整，粗放式的(de)經營模式不(bu)可持(chi)(chi)續，所以升級(ji)換代是不(bu)少官(guan)員和學者(zhe)掛在嘴(zui)邊的(de)口頭禪，但(dan)是作為(wei)一個企業(ye)，作為(wei)企業(ye)主，他們(men)的(de)感受(shou)又如(ru)何呢？有多少人又能站在他們(men)的(de)角度(du)想(xiang)一想(xiang)問題呢？

　　實事求是地講，來自長三角、珠三角中小企業的信息表明，上下脫節，雞同鴨講，不但成為我們清談的誤區，甚至有可能誤導決策。2008年之后去過東莞和溫州的人就能理解2012年GDP的增速下滑是必然也是不可避免的，因為作為制造業根本(ben)(ben)的(de)(de)中小(xiao)企業(ye)(ye)面臨的(de)(de)沖擊是(shi)巨大的(de)(de)，不(bu)但有原材料價格上(shang)升，人(ren)力資(zi)本(ben)(ben)上(shang)升帶來(lai)的(de)(de)利(li)潤空(kong)間(jian)擠壓(ya)，甚(shen)至還有因(yin)為(wei)城鎮化農(nong)轉非而(er)帶來(lai)的(de)(de)就業(ye)(ye)觀念(nian)轉變，民工荒正在成為(wei)劉(liu)易斯拐點之后的(de)(de)正常現象，這些因(yin)素決策層不(bu)能(neng)不(bu)考慮(lv)，如何確保(bao)制造業(ye)(ye)這個中國經濟的(de)(de)根本(ben)(ben)在國際競(jing)爭中擁有長期(qi)的(de)(de)優勢地位(wei)是(shi)回避不(bu)了的(de)(de)一道大題目(mu)。

　　轉(zhuan)在(zai)(zai)這(zhe)里的(de)(de)文章，出自長三角一個(ge)企(qi)(qi)業(ye)(ye)主的(de)(de)第二代，可(ke)能都(dou)算不(bu)上(shang)富(fu)二代，因為(wei)(wei)從(cong)(cong)文中可(ke)以看出，這(zhe)樣(yang)的(de)(de)企(qi)(qi)業(ye)(ye)基本上(shang)是(shi)在(zai)(zai)為(wei)(wei)生存(cun)而(er)努力而(er)拼搏(bo)，那(nei)點(dian)營收(shou)在(zai)(zai)交了稅(shui)，付了工錢(qian)之后也就所剩無(wu)幾，都(dou)為(wei)(wei)社(she)會(hui)做(zuo)了貢獻(xian)。從(cong)(cong)他們的(de)(de)內心講(jiang)，大多(duo)數(shu)人是(shi)不(bu)愿意(yi)子承父業(ye)(ye)的(de)(de)，即便無(wu)可(ke)奈何接(jie)過了父輩的(de)(de)事業(ye)(ye)，目前企(qi)(qi)業(ye)(ye)的(de)(de)生存(cun)環境也讓他們萌(meng)生退(tui)意(yi)，或許作(zuo)者(zhe)并(bing)不(bu)具備代表(biao)性，權作(zuo)我們的(de)(de)參考(kao)吧。

　　制造業是中國經(jing)濟的(de)根(gen)本(ben)，美國都在重振(zhen)制造業，更何況我們(men)？根(gen)本(ben)不能丟。

　　看到有(you)朋友說(shuo)廣(guang)州的(de)企業在微利的(de)情況下關(guan)廠，深有(you)感觸，這里我也說(shuo)一下我們的(de)情況。

　　工(gong)廠由(you)我(wo)父母在1994年創(chuang)立，地處長三角一個經濟水平(ping)極(ji)高的城市。主營業務是機械加工(gong)。

　　1994年(nian)創辦的時候固定(ding)資產約在兩百萬元左(zuo)右(you)，沒有自己的廠房(fang)，但這個行業(ye)的機械價值很高，200多(duo)萬元幾(ji)乎都(dou)是(shi)機械價格(ge)。

　　父親(qin)以前就是國企副廠(chang)長，業務能力極強。從1994年(nian)建(jian)廠(chang)到(dao)2006年(nian)，每年(nian)保持15%的增長率。2006年(nian)企業達(da)到(dao)發展高(gao)峰期，規模為150人，年(nian)營業額2500萬元(yuan)，毛利(li)潤在30%左右(you)。

　　那個時(shi)候父親有了產(chan)品(pin)線(xian)更(geng)新換(huan)代的意識(shi)，開始(shi)積攢資(zi)金(jin)準備更(geng)新生(sheng)產(chan)線(xian)。一條(tiao)進(jin)口的自動(dong)線(xian)大約(yue)需要1000萬元(yuan)左右。當時(shi)空余資(zi)金(jin)大約(yue)有500萬元(yuan)左右，原本考(kao)慮(lv)在2007或2008年上自動(dong)線(xian)。

　　2006年的(de)(de)時候當地政府對工業園(yuan)區重(zhong)新規劃，需要(yao)我們(men)搬廠房。當時江浙(zhe)各地都在爭相(xiang)新建工業園(yuan)區，然而(er)縣鎮財政缺乏(fa)足(zu)夠的(de)(de)資金，所以他們(men)就采取了一些今天看來十分不(bu)當的(de)(de)策略(lve)：

　　政(zheng)府要求當地(di)企業搬遷進入工(gong)業園區(qu)(qu)(qu)，然而(er)工(gong)業園區(qu)(qu)(qu)里是(shi)毛坯(pi)廠(chang)房，既不符合工(gong)業廠(chang)房的標(biao)準(zhun)，更無任何裝(zhuang)修。地(di)方政(zheng)府當時承諾(nuo)，各廠(chang)以租(zu)賃(lin)的形(xing)式(shi)搬入新(xin)廠(chang)區(qu)(qu)(qu)，自己支付廠(chang)房改建(jian)和辦(ban)公區(qu)(qu)(qu)裝(zhuang)修費用。幾(ji)十家企業在沒(mei)有選擇的情況下只得同意遷入工(gong)業區(qu)(qu)(qu)，搬廠(chang)，廠(chang)房改建(jian)裝(zhuang)修，父親耗去了大約500萬元資(zi)金。原先十幾(ji)年的積累(lei)幾(ji)乎化為烏(wu)有，更新(xin)生(sheng)產(chan)線(xian)計劃無限期(qi)擱置。

　　2006年時通脹已經加(jia)劇，原材料(liao)價格大規模(mo)上(shang)漲，廣(guang)東地區的民工(gong)(gong)(gong)荒首現長(chang)三角。父親當時為了留住工(gong)(gong)(gong)人(ren)，2006年給(gei)工(gong)(gong)(gong)人(ren)平均加(jia)了10%的工(gong)(gong)(gong)資(zi)。2007年開春(chun)，我們直接(jie)雇了大巴到(dao)安徽和鹽城接(jie)工(gong)(gong)(gong)人(ren)回來上(shang)班。那(nei)時廠里一線工(gong)(gong)(gong)人(ren)月平均工(gong)(gong)(gong)資(zi)為1200元，包(bao)吃住。

　　2007年(nian)鋼(gang)材和工(gong)業(ye)用油價格上漲，毛利潤(run)下降了10個點。父親開始著急。他把剩(sheng)余的資金投入了當(dang)時瘋漲的股(gu)市，想賺一部(bu)分錢(qian)，再貸(dai)款更新生產(chan)線。從(cong)行(xing)業(ye)形勢(shi)來分析，更新生產(chan)線勢(shi)在必行(xing)。結果遭(zao)遇2007年(nian)A股(gu)慘跌。通(tong)過股(gu)市盈利這(zhe)條(tiao)路是走(zou)不通(tong)了。

　　2008年(nian)全球經濟開(kai)始下(xia)滑，我們(men)廠的主要客(ke)戶，日本(ben)方面的訂單量急劇(ju)下(xia)滑。父親意識到工廠可能出現前所(suo)未有的困局了，開(kai)始采(cai)取裁員措(cuo)施。2008年(nian)底裁掉(diao)了三分之一的工人。

　　2009年的時(shi)候有新聞說(shuo)浙江民營企業(ye)開始出現倒(dao)閉潮。我們原先的供貨方，浙江的微型(xing)企業(ye)，紛紛停擺。

　　2010年的時(shi)(shi)候工(gong)人工(gong)資繼續瘋漲，普(pu)通(tong)一(yi)線工(gong)人月薪2000元都(dou)留不住(zhu)。食堂里燒(shao)飯的阿姨(yi)，每天工(gong)作4個(ge)小(xiao)時(shi)(shi)，給1500元還嫌少。但當地(di)在(zai)進行大規模拆(chai)遷，很(hen)多原先兩三層樓的房子都(dou)換(huan)到(dao)三四套(tao)房。當地(di)的工(gong)人在(zai)拆(chai)遷后一(yi)下子就坐(zuo)擁了(le)好幾套(tao)房產，賣掉一(yi)套(tao)變現都(dou)有(you)五(wu)六(liu)十萬元。區(qu)區(qu)一(yi)兩千的工(gong)資他們已(yi)經不放在(zai)眼里。這大概也(ye)算是房地(di)產行業(ye)對實體行業(ye)的一(yi)個(ge)另(ling)類(lei)沖擊吧。

　　2010年傳聞政府要(yao)加大對民(min)(min)營企(qi)(qi)業(ye)和微型企(qi)(qi)業(ye)的(de)輔助，可是(shi)只聞打(da)雷(lei)，不見(jian)下雨。貸(dai)款標準一樣(yang)很(hen)高(gao)。2010年民(min)(min)間(jian)借(jie)貸(dai)開始流行(xing)，我們(men)接觸了一些民(min)(min)間(jian)借(jie)貸(dai)機構(gou)，年利率幾乎都在40%以上(shang)。民(min)(min)營實體行(xing)業(ye)很(hen)難有這樣(yang)的(de)利潤率。我不知道(dao)都是(shi)什么樣(yang)的(de)企(qi)(qi)業(ye)在向他們(men)貸(dai)款，但是(shi)我們(men)這樣(yang)的(de)肯定(ding)不行(xing)。

　　2010年的時(shi)候賬面出現虧損，這是開廠16年來的第一次(ci)。

　　做機械企(qi)業的可(ke)(ke)能知道，這個行業資金充沛(pei)率要(yao)求極高。拿到一(yi)個訂單，人家什么都還(huan)(huan)沒付，就(jiu)需要(yao)墊原(yuan)材料費，各(ge)種原(yuan)材料先進入，出產(chan)品，送貨，最(zui)后人家可(ke)(ke)能還(huan)(huan)是給你一(yi)些(xie)陳代匯票(piao)，需要(yao)一(yi)兩個月后才(cai)能兌現(xian)。這其實就(jiu)是在原(yuan)價上打了(le)個折扣。

　　但是沒辦法，這(zhe)樣的(de)單子也(ye)只能(neng)接(jie)，這(zhe)樣的(de)客戶也(ye)得(de)做。廠(chang)里(li)有些(xie)骨干跟(gen)了(le)父(fu)親快(kuai)三十年了(le)，都把這(zhe)廠(chang)子看成是家了(le)。

　　2010年的時候勞資糾紛開始逐漸增多(duo)，新來的工人做兩個(ge)月就(jiu)提要(yao)加工資，不然就(jiu)走人。要(yao)知(zhi)道工人從入廠，到(dao)能出產品，差不多(duo)就(jiu)需要(yao)兩個(ge)月左右的培訓時間。我知(zhi)道他們也沒辦法，外(wai)面(mian)工資現在都(dou)開得很高，不給(gei)我們做，他們可以給(gei)別人做。

　　2010年底的時候(hou)，一線工人幾(ji)個核(he)心崗位月薪已(yi)經(jing)漲(zhang)到(dao)5000元了。我父親一年忙到(dao)頭，過年的時候(hou)對我苦(ku)笑(xiao)了一下說，今年白干了。

　　2011年(nian)繼續困難，父親(qin)開始了改革，進一步大規模裁員，人數從(cong)100降到了不足40！

　　說來好笑，都說生(sheng)(sheng)(sheng)意越(yue)(yue)做(zuo)越(yue)(yue)大(da)，我(wo)(wo)們卻是越(yue)(yue)做(zuo)越(yue)(yue)小。訂單我(wo)(wo)們已經不具備(bei)消化能力，開始進(jin)行(xing)大(da)規模(mo)收(shou)購。也就是說，我(wo)(wo)們開始逐漸(jian)從一個(ge)生(sheng)(sheng)(sheng)產型企業，變成了一個(ge)倒(dao)爺，只把檢驗關。而這(zhe)些事情是絕對不能被上(shang)(shang)家知道的。大(da)客戶有(you)人來視察(cha)時，我(wo)(wo)父親是招呼(hu)親戚都來幫忙，全部站到生(sheng)(sheng)(sheng)產線上(shang)(shang)去裝樣子。

　　如果這(zhe)樣的困局僅發生在我們一個(ge)廠(chang)，或(huo)者我們一個(ge)行業身上，那也沒什么(me)好說的，我們認命。可事實是，民營制造業幾(ji)乎每(mei)一家都(dou)面(mian)臨與我們一樣的困局，區(qu)別只(zhi)是程度多(duo)少(shao)而已。

　　鎮里的(de)企業家(jia)每年(nian)(nian)都會(hui)聚(ju)會(hui)，探討問題。今年(nian)(nian)的(de)會(hui)剛開過。2006年(nian)(nian)的(de)時候是(shi)200人開會(hui)，今年(nian)(nian)只剩六十幾(ji)人。除了(le)兩家(jia)企業是(shi)鎮政(zheng)府重點(dian)扶持對象，年(nian)(nian)營業額過億外，其(qi)他的(de)幾(ji)十家(jia)企業幾(ji)乎都面臨一樣(yang)的(de)困(kun)局(ju)。年(nian)(nian)度大(da)會(hui)變(bian)成了(le)訴苦大(da)會(hui)。

　　我總結了(le)一下(xia)，主要(yao)是(shi)以下(xia)幾(ji)條：

　　融(rong)資渠道極度困難。銀行(xing)幾乎不給微(wei)型企(qi)業(ye)貸款。拿長三角來(lai)說，年營業(ye)額(e)5000萬(wan)元以下都算微(wei)型企(qi)業(ye)。浙江(jiang)那邊2009年就(jiu)開始(shi)有民(min)企(qi)大量倒閉，后來(lai)老(lao)板們變(bian)聰明了，走(zou)之前去狠借(jie)一筆(bi)高(gao)利(li)貸，然后全(quan)家(jia)出國(guo)。

　　瘋狂上漲的人(ren)(ren)力(li)成(cheng)本。一定有人(ren)(ren)有這種心態，覺(jue)得(de)我們(men)做企(qi)業的工人(ren)(ren)工資高(gao)了就抱怨。其(qi)實不(bu)是(shi)的！人(ren)(ren)力(li)成(cheng)本上漲我們(men)可以接受每年5%-10%，但不(bu)是(shi)每年30%的跳(tiao)漲。這會打破民企(qi)原有的生產(chan)規劃和生產(chan)布局，90%的企(qi)業倒在(zai)了生產(chan)線更新換(huan)代的前夜！

　　房地產(chan)打擊(ji)了(le)(le)民(min)(min)營(ying)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家(jia)們的(de)(de)(de)動(dong)力(li)。很多(duo)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家(jia)都(dou)和父親(qin)一樣，后悔(hui)沒(mei)在賺錢的(de)(de)(de)時候(hou)多(duo)買幾(ji)套房。那些掐準了(le)(le)的(de)(de)(de)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家(jia)們，2006-2011年(nian)持(chi)續(xu)炒(chao)房，沒(mei)人去在意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的(de)(de)(de)發展。以父親(qin)的(de)(de)(de)一個朋(peng)友為例，2004-2009年(nian)，平均每年(nian)購入兩套房，2010年(nian)工廠日子不好過，直接(jie)關(guan)廠了(le)(le)事(shi)。這真(zhen)的(de)(de)(de)是(shi)我們的(de)(de)(de)政府想(xiang)看到的(de)(de)(de)嗎？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家(jia)全去炒(chao)房？而作為制造業(ye)(ye)(ye)(ye)大國的(de)(de)(de)中國，沒(mei)有了(le)(le)民(min)(min)營(ying)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，沒(mei)有了(le)(le)在低端產(chan)業(ye)(ye)(ye)(ye)鏈低利潤里掙扎的(de)(de)(de)民(min)(min)營(ying)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，幾(ji)個億的(de)(de)(de)就業(ye)(ye)(ye)(ye)人口到哪里去？都(dou)去國營(ying)企(qi)業(ye)(ye)(ye)(ye)？還是(shi)都(dou)去做公(gong)務(wu)員？

　　我并不是想抱怨什么，我只是想知道，如果像我父親這樣業務能力強，兢兢業業心無旁騖曾經創造了無數成功的企業家也走到這步田地，還有多少民營企業能生存得很好。